念廣與你藝游味浸

小孩

文／愛麗絲維維．圖／御宅族阿廣

放學回家的路上經過的公園裡，總會有個小女孩，穿著學校制服一個人在公園裡蹓噠，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問她，為什麼總一個人在這不趕快回家，但怕被當成怪姐姐而作罷。

今天為了學校的展覽拿了一堆研究報告和道具製作的材料，好不容易擠上公車，卻還必須在下車後抱著它們步行穿越公園。

不行了！還是先坐下來休息一下，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，腳下踩了一顆小石頭而跌倒，手中的東西全散落一地，「媽的！好痛！」平常和善可親的我忍不住在心裡咒罵。

「姐姐，我幫妳！」一個小女孩的嗓音。

「謝謝！」我說。

真是丟人還要小孩子幫忙，我抬起頭，咦！這不就是那個常在這一個人閒晃的小女孩嗎？她將撿起來的資料交給我。

「姐姐家就住在公園旁邊，可以幫我一起拿嗎？」

「可以啊！」她天真的回答。

其實我主要的目的不是要她幫我，她拿的那幾張資料就算再回到我手裡，也沒差那一點重量。

「妹妹，妳幾年級？」我們邊走邊說話。

「一年級！」

「一個人在公園不怕啊？現在壞人很多耶！」我問。

「不怕，如果有壞人我就拿石頭丟他。」她天真的表情讓她更加可愛。

「那妳家在哪裡？」

「那邊！」她回頭用手指著公園另一頭方向。

沒多久，就到家了。

「妳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？」我想請她喝個果汁什麼的。

「我媽媽說不能隨便進陌生人家。」她怯懦的低下頭。

「好，那妳在這裡等我，我馬上下來。」

將手裡的東西全丟在沙發上，馬上拿了一瓶牛奶下樓，順便再送妹妹回家，但一到樓下，她已經走了，看著他奔跑的背影在公園小徑穿梭，只好悻悻然上樓，原封不動的將牛奶放進冰箱。

第二天，下了公車走進公園，遠遠就看到妹妹堆在沙堆裡玩沙，我走了過去。

「妹妹！」我叫她。

「姐姐！」看到我她很開心。

我帶她去公廁洗手，然後我們找了一處供人休憩的石椅坐下。

「給妳！」我從書包拿出早準備好的果汁「昨天妳一下就跑掉了。」

她沒說話，只是看著我傻笑，然後，幾乎是我問她答的方式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。

往後的每一天，只要經過這個公園，就會開始搜尋妹妹的身影，有時她在，我就會過去和她一起玩，而有時她不在。

我實在很好奇，為什麼有父母可以放心讓這麼小的小孩在公園侍到天快黑才回家，而妹妹為什麼放學後不馬上回家和她的爸爸媽媽撒嬌、玩耍？而要在公園逗留？

今天離開學校早一點，一樣是回到家前經過公園，看見妹妹書包放在地上，正趴在石椅上寫些什麼，原來她一到公園就會先寫功課。　

寫好功課後，將麵包和牛奶拿給她，從她手中接過作業本，翻看之前寫的作業，一半以上都被老師打了大大的叉，也沒見有訂正的跡象。

「怎麼都沒有改過來呢？」我問她。

「不會寫！」她小聲的說。

「爸爸、媽媽沒有教妳嗎？」

「爸爸很晚才回來，媽媽沒空。」

「嗯……」我思索著「那姐姐教妳吧！」

她左手拿著麵包，右手拿著鉛筆，在我擦掉的地方重新寫上答案。

「好了，下次有不懂的就問姐姐，知道嗎？」我拍拍她的頭。

「知道了！」她說，然後吃下最後一口麵包。

我幫她把作業本和鉛筆收進書包。

「姐姐，我爸爸、媽媽都很疼我，我最愛跟他們撒嬌，還有和媽媽一起玩。」當她這麼說的時候，眼裡透著一股光芒。

「那妳們都玩些什麼？」我問。

既然她主動提起，我就趁此機會了解她的家庭狀況。

「媽媽都會這樣捏我的臉。」她用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輕捏自己的臉頰給我看「然後我就會說好癢哦！」她說完一直笑。

大人最愛和小孩完這樣的遊戲，小時候媽媽常帶我去串門子，鄰居不時的和媽媽聊著、聊著就對媽媽懷中的我捏了捏臉頰說「好可愛哦！」，想到這個畫面，我也跟著她笑了。

「還有呢？還玩些什麼？」我又問。

「媽媽還會在我面前扭屁股，然後我就會一直笑。」

我們笑了一會後，她停下來，喃喃的說「我爸爸、媽媽很疼我！」

「妳每天一個人來公園，他們都不擔心嗎？」

疼愛小孩的父母會放任小孩獨自在外遊盪？

她搖搖頭「我們家就在公園旁邊而已，很近啊！」

我還是深感疑惑，不解。

眼看天就快要黑了，我說「天黑了，快回家吧！姐姐也要回家了。」

她揹起書包，對我揮手「姐姐再見！」然後就轉頭跑往家的方向。

就這樣，夏天即將過去。

這天，學校有活動，離開時已經晚了，剛好這一、兩天媽媽有事回南部，所以晚餐只好在外面解決。

公車站附近有很多賣吃的店家，我選了一間生意還不錯的小吃店叫了一碗麵，坐在裡面的位子。

吃了幾口，聽見老板娘高聲的咆哮「每天都在外面野到這麼晚才回來，妳沒看見我很忙，還不回來幫忙，怎麼這麼不懂事！」她說完，背上揹著的七八個月大的男嬰被嚇醒，放肆大聲的哭。

老板娘邊抖動著肩哄騙男嬰邊雙手忙碌的煮麵、切菜，小女孩將書包丟在一旁放雜物的桌子上，就立刻投入幫忙的行列，將煮好的各種濕、乾、麵、飯、菜端給客人。

在等待上麵的空檔，她站在老板娘的身旁，小聲的說「媽媽，我好餓！」

「等一下啦！妳沒看見我在忙啊！走開！」老板娘扭動肥胖的臀部把她小小的身軀推往另一邊。

「這二碗拿給2桌！」老板娘說。

她小心翼翼端著二碗滷肉飯放在客人桌上。

「我們沒有叫滷肉飯啊！這不是我們的哦！」客人說。

於是她又小心翼翼的端了回去。

「妳怎麼這麼笨啊！我說3桌妳是聽不懂啊！」接著用力在她臉上、臂膀、身體胡亂捏一通。

她眼中噙著淚水，將那二碗滷肉飯又端到了3桌。

店裡的生意真的太好，眼看老板娘就快忙不過來，她對小女孩說「去叫你爸回來，每天只會喝酒。」

小女孩往店門外跑，沒多久，一個打著赤膊略顯酒意的男人走了進來，一進店裡就開罵「看！妳不知道恁爸喝的正高興啊！」他是老板娘的老公，小女孩的爸爸，這間店的老板。

他看著客人的點菜單開始準備，喝酒歸喝酒，手腳還算俐落，他回來後，很多客人的飯菜都上桌了。

「走開一點啦！笨手笨腳！」老板對身旁的老板娘大聲咆哮。

老板娘一改先前的潑辣，什麼也不敢說，店裡的忙碌暫告一段落，老板丟下湯杓又往門外找他的酒伴去了。

「媽媽！我肚子好餓！」小女孩又說了，頭低低的，小小聲的。

老板娘給了她一個白眼，弄了一碗滷肉飯大聲的說「拿去！」，她高興的端著那碗滷肉飯，在堆滿雜物的桌子上埋頭吃了起來。

趁這個時候，趕緊付錢，走人，在穿越公園的回程路上眼睛濕濕的。

第二天，一樣在公園看見妹妹，我走了過去，從她袖縫處看見瘀青，她抬起頭看見了我，高興的喊「姐姐！」

「乖！」我將牛奶、麵包交給她。

她開心的吃著，我於是開口「以前姐姐小的時候，爸爸、媽媽很忙沒有空照顧姐姐，姐姐就自己回家吃飯、寫作業，然後等爸爸、媽媽回來！」

「姐姐的爸爸、媽媽會陪姐姐玩嗎？」她眨了眨大眼睛。

我搖搖頭說「他們很忙，回到家很晚了，有時候因為太累所以會對我大聲說話，或是不理我，但是我知道他們是愛我的。」　　

「妳為什麼知道他們愛妳？」

「因為……姐姐知道一個秘密！」她好奇的張大雙眼期待著我所說的秘密，我繼續說「其實大人的身體裡面住著的是個小孩子。」　　

她望著我，似乎不懂我在說什麼！

「大人的身體雖然長大了，可是其實裡面是個小孩子。」我停了幾秒繼續說「如果有一天妳醒過來突然發現自己是個大人，不能玩玩具、不能看卡通、故事書，要去做大人該做的事，妳會不會害怕？」

「嗯！」她用力的點頭。

「其實他們是很害怕的，每當害怕、傷心的時候想哭，可是又不敢哭出來，就變的很生氣。」

「所以爸爸、媽媽生氣的時候，就是害怕、傷心的時候嗎？」她好像了解我在說什麼了。

我點點頭，然後說「那我問妳，做真正的小孩幸福，還是做像大人的小孩幸福？」

「做真正的小孩幸福。」她語氣肯定。

「嗯！幸福的人要安慰不幸的人，所以每個小孩都是上帝派來安慰父母的小天使。」

突然，她的臉上泛起燦爛的笑容「我知道了！」她說「姐姐，我要回家了。」她揹起書包正要回頭。

「等一下！」我從書包拿出一枝印有珍珠美人魚圖案的鉛筆說「送給妳，這是給小天使的禮物！」　　

「謝謝姐姐！」她很高興的收下了，然後對我揮揮手便跑遠了。

我比妹妹幸運，我的父母其實並沒有那麼忙，也沒有那麼常生氣，只是希望這個善意的謊言能安慰她。

往後，妹妹來公園的次數減少了，偶爾會遇見她，有時候我會陪她玩，有時候會教她功課，但是不同的是，她會主動說「我要回家了！」，還有她臉上的笑容變多了。

完